圖片來源:新京報
本報記者 徐 彬 □實習生 潘曉凌
2月7日,《中國現代化報告2006》發(fā)布,預測2050年平均壽命超80歲,大學普及率超
80%,出國旅游率超50%,三險覆蓋率達100%,最低月薪1300美元,沒想到卻引發(fā)巨大的爭議。
2月17日,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課題組負責人、中國科學院中國現代化研究中心主任何傳啟顯得十分疲憊。在他身后,嶄新的報告堆放半人高,準備寄送給所有兩院院士。
“20年后,我們才能回答網友的問題”
記者:《中國現代化報告2006》遭遇很多批評,你是否注意到了這些評價?
何傳啟:幾個大的網站上每一條評論我基本上都看了。我為此去了三次網站,對網友的提問,包括一些尖銳的問題,都在線做了解答。
有些評論,我認為不客觀,他們沒有讀我們的報告。我希望他們沉下心來,花上一天時間讀一讀我們的報告,或者到網上看看報告的電子簡版,然后給出一個比較中肯的意見。
記者:你是說他們誤讀了這個報告,有哪些指責你覺得不客觀呢?
何傳啟:我們的報告是一個基礎研究的報告,不是解決現實問題的報告,也不涉及現行各項政策的研究,那是政府咨詢報告做的事。
很多人的批評是針對現實的,例如貧富懸殊、社會保障缺位、醫(yī)療教育改革的不成功、腐敗和道德的問題,都不是我們現在能回答的。我們的研究有三個層次,首先是基礎理論研究;第二個層次是分領域研究,例如經濟、社會、地區(qū)、環(huán)境;第三個層次是分專題,比如教育、醫(yī)療、工業(yè)、農業(yè)、金融等等。
這些研究計劃已經排到了20年后。三個層次做完后,才可能進入應用研究,這是第四個層次。到那個時候,我才能回答網友提出的各種實際問題。
記者:可這些恰恰是公眾最關注的內容。畢竟,2050年是太遠,人們更想知道2007年有哪些好事能降臨。你會在下一個報告中涉及這些公眾有迫切需求的內容嗎?
何傳啟:不會。我與中國科學院簽定了一個8年的研究合同,他們每年資助我們60萬元科研經費。合同確定了8個主題報告,從2001年開始,現在已經連續(xù)出了6個。我們首先要完成這個任務,按部就班,不完成合同里的任務,我的信用就要受到質疑。
如果這些工作做完,可以考慮向其它領域擴展,但那是若干年以后的事,不是我現在要考慮的問題。
“用數字預測,就像‘盲人摸象’,只是提供可能性”
記者:那么,現代化研究對現實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何傳啟:“現代化”是我們的國家目標,小平同志提出到21世紀中葉,人均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中等發(fā)達國家水平,基本實現現代化。這可是一個有13億人口的大國要用50年時間去奮斗實現的世紀工程啊,難道不需要學者對這個過程進行動態(tài)監(jiān)測嗎?如果對現代化本身缺少系統(tǒng)的研究,你說這個現代化還能夠實現嗎?
所以我們選取了90個指標,通過連續(xù)評價,從世界現代化前50年的平均發(fā)展速度推演到2050年發(fā)達國家是一個什么水平,中等發(fā)達國家又是什么一個水平,我們離目標值還有多大的距離,做到知己知彼。
目前在國內,也有一些大學和社會科學研究機構在做現代化研究,我們的成果可以說是一流的。
記者:我看到你的研究有著種種假設前提,例如“不發(fā)生世界大戰(zhàn);未來50年世界的平均發(fā)展速度與過去50年基本持平;未來50年中國與改革開放以來30年發(fā)展速度基本持平”等等。另外,你的報告里也沒有提到類似自然災害和政策突變導致的影響,用這種方式來預測中長期社會的發(fā)展是否科學?
何傳啟:你這么問是對科學不了解。所有的科學研究,都是有假設前提和成立的邊界條件的,不可能是絕對真理,都是相對真理。
社會是復雜的,非線性的,而我們用數字來研究社會,用線性的方式去預測社會的未來,就像“盲人摸象”,只是提供一個參考,提供一個可能性。過去50年,世界也發(fā)生了很多災害和時局震蕩,我們現在以過去50年來推演未來50年,肯定有一定的誤差,但是這個誤差不會顛覆基本的規(guī)律。
“到2050年,最低月薪1290美元,是個底線”
記者:“2050年最低月薪1300美元”是今年引發(fā)爭議的焦點,提出這個數字是基于什么樣的考慮?
何傳啟:你知道“木桶原理”吧:木桶是很多木板組成的,它裝水的容量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木板,在社會領域中,最低工資標準便是最短的木板之一。
1300美元怎么來的?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數據,我們把它換算成月薪:2001年中國的最低月薪是23美元,而美、英等14個發(fā)達國家在2003年的平均最低月薪是1290美元。
小平同志說2050年要達到中等發(fā)達國家水平,我們研究歷史數據發(fā)現,中等發(fā)達國家與發(fā)達國家的平均差距在50年左右。也就是說,如果中國要在2050年真正成為一個中等發(fā)達國家,其中的一個指標——最低工資不應低于50年前發(fā)達國家的最低工資,也就是2003年前后發(fā)達國家的平均最低工資。
如果到那時候我們還達不到1290美元,那就很恐怖了,貧富差距不敢想象。它是一個底線。
記者:但1300美元畢竟是50年后的工資,有人問如果到時候他拿不到這個數該找誰去理論?你能否說說它對于現實有何意義?
何傳啟:從現實考慮,2001年的最低工資是23美元,如果要實現1300美元的目標,在未來的40多年里就需要保持8%的增長率。如果政策向低收入階層傾斜,基尼系數再小一點,就更可能實現這個目標。反之,如果最低工資標準不調整,貧富差距就會越來越大。
最后的結果取決于社會和政府的共識,如果認為提高勞動者收入的重要性不亞于經濟增長速度的話,那這個目標就可能實現。所以我們把最低工資標準納入36個監(jiān)測指標中去,希望社會各界關注低收入者,讓他們也能同步享受社會現代化的成果。
記者:那么,社會領域中的一些軟指標,像滿意度、幸福感、社會公平,也不在你的研究范圍之內嗎?
何傳啟:這些軟指標實際上是生活質量的內涵,本來應該是報告涉及的范圍。比較遺憾的是,這個報告是定量化的研究,而這些軟指標沒辦法量化。如果我在報告中要提到中國公眾的幸福度和滿意感,就需要數據來支持,但是現在沒有這樣的歷史數據。
“現代化是一個極為復雜的過程”
康曉光 (中國人民大學農業(yè)與農村發(fā)展學院教授)
我對這個報告的態(tài)度是“不以為然”。這個報告根據一些表面化的數量特征,對社會變遷過程進行描述,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外推,做出一些所謂的“預測”?梢哉f,這基本是一些對社會科學一竅不通的人所作的社會發(fā)展預測。就我自身而言,我是沒有膽量把幾十年后的事預測得那么具體的。
現代化是一個極為復雜的過程,任重而道遠。例如,我國的行政管理體制就面臨大量的變革問題。另外,公民社會的建設,公民自由的發(fā)展,廉潔高效的政府管理體制的建立,文化的重建等等,這些問題都非常重要,不是一些數量指標所能反映的。
“對未來要有一個大體的判斷”
□莊禮偉(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教授)
人類社會和人類歷史,是一個由諸多線性關系和諸多非線性關系交織在一起的復雜系統(tǒng),社會科學確實無法對中長期的社會變動做出精確預測。不過人們還是需要一些比較權威的預測,從而對未來有一個大體的判斷、一個大體的愿景。
一些民眾的反應,其實是對現實情境的折射:工資不高,工作崗位不穩(wěn),住房、教育和醫(yī)療費用太貴等。要使老百姓對未來有比較樂觀的預期,只能靠讓老百姓獲得良好的知識與技能教育,獲得公平的發(fā)展、競爭機會,當一些人因各種原因致貧時,政府和社會也能給予基本的生活保障援助,那么人們對未來的期望就會樂觀一點,對“平均月薪1300美元”也就不會那么反感了。
現在的人們愛懷疑了、愛批評了、愛挑刺兒了,這是時代的進步,被批評者也應當有足夠的肚量,把這種批評看作是推動自己進步的動力。
“堅持改革不動搖,才有成功希望”
□尹保云(北京大學社會發(fā)展研究所教授)
這個報告的有些數據對我們有一定參考價值,鼓舞大家對現代化建設的熱情,起到宣傳的作用,F代化研究難度很大,對綜合性思維的要求比較高,每種方法都有自己的局限,所以對報告的要求不宜過于苛刻。
但何傳啟說的實現2050年目標的三個前提是不夠的,還需要有經濟、社會、政治的結構以及人的價值觀方面的相應的變化的條件,現代化絕不僅僅是經濟數字增長的問題,而是各個方面相互關聯的綜合性變化,這是現代化進程的復雜性與艱難性的原因之所在。
現在,我們已經認識到了現代化的規(guī)律,只有堅持市場經濟改革方向不動搖,才有成功的希望。
責任編輯:林彥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