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鉑、謝彥波、干政等這些當年最為耀眼的神童今歸何處?
本報記者 李海鵬
7月1日上午,那些穿著短褲和球鞋的中年男人站在母校寬闊的草坪邊互相拍照。這
是中國科技大學1978級少年班成員分別26年之后的首次班級聚會。在合肥的烈日下,昔日“神童”們溫和有禮,神態(tài)自信。他們中有一半以上來自國外,卻仍對這所學校頗感自豪,渴望著能為它做點兒什么。那些要做的事情包括:為校友基金會捐上幾筆款項,開辦幾場講座,以及為自己的班級樹立一塊價值10萬元的紀念雕塑。
雕塑將刻有每個成員的名字,包括張亞勤,也包括寧鉑、謝彥波和干政。
不過,在他們身后的校史館里,關(guān)于這個班級的陳列卻沒有這么一視同仁。作為微軟亞洲研究院首席科學家,張亞勤的名字在陳列柜中非常醒目。與此不同的是,在幾張有寧鉑、謝彥波和干政出現(xiàn)的圖片下面,他們僅僅被寫作了“少年班同學
”。
這3位當年家喻戶曉的“神童”的命運,發(fā)人深思。
“那是寧鉑和謝彥波的時代”
從舉薦信發(fā)出的那一刻起,這命運就注定無法逆轉(zhuǎn)。
“那是寧鉑和謝彥波的時代!敝锌拼笮S选⑹⒃獓H投資公司董事長張樹新回憶說,“那時他們在整個國家都是絕對的明星!
1978年,整個中國的報紙、雜志、電視都在報道寧鉑。
據(jù)當時的報道,寧鉑2歲半時已經(jīng)能夠背誦30多首毛澤東詩詞,3歲時能數(shù)100個數(shù),4歲學會400多個漢字,5歲上學,6歲開始學習《中醫(yī)學概論》和使用中草藥,8歲能下圍棋并熟讀《水滸傳》。幾乎一夜之間,這個戴眼鏡的神奇少年為整個國家所熟知。
他被稱為“神童”
受寧鉑影響最深的是當時的孩子們。這個超乎尋常的“神童”刺激了望子成龍的家長們,促使他們向自己的孩子施加壓力。相當多的孩子因此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多么平凡無奇。一些受到激勵的孩子效仿寧鉑,開始超前學習并跳級,另一些孩子則倍感壓力。
“當時父親拿著報紙,對我說,‘看看人家寧鉑,再看看你!’我立刻覺得,如果寧鉑愿意做他的兒子的話,父親一定會把我像垃圾一樣丟掉。”多年以后,畢業(yè)于北大物理系的習路平回憶說,“那種痛苦、傷心的感覺我至今不能忘記!
類似事例決非個案。寧鉑在1980年代早期的影響力是如此之高,以至20多年后,有人把他與張華、朱伯儒并列為當年的“時代人物”。
一切都源自一封信。1977年,寧鉑父親的好友、江西冶金學院教師倪霖,致信當時兼任中國科學院院長的國務(wù)院副總理方毅,舉薦這位江西贛州八中高二級的少年天才。其時,中國百廢待興,舉賢正是要務(wù)。當年11月3日,方毅副總理批示當時為中科院下屬單位的中國科技大學:“如屬實,應(yīng)破格收入大學學習。”
中國科技大學派人到贛州考察寧鉑,準備進行“破格”的教育,接著又為此成立了中國第一個大學少年班。
當時聰慧的孩子并非只有寧鉑一個!霸谮M州八中,當時就有許晉、潘辛菱和陳英3人與他不相上下!碑敃r的班主任余深貴回憶說。在中科大特別組織的考試中,排名第一的是許晉,寧鉑只考了第二名。
不過,這并沒有阻止寧鉑被公眾看成是“神童中的神童”。從舉薦信發(fā)出的那一刻起,這命運就注定無法逆轉(zhuǎn)。1978
年3月,寧鉑和謝彥波由此來到了中國科技大學。而其后25年中寧鉑不斷想要離開,卻始終沒有成功。
1978年3月18日,全國科學大會召開。后來它被認為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議!艾F(xiàn)代化的關(guān)鍵是科學技術(shù)現(xiàn)代化
”、“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科學技術(shù)是生產(chǎn)力”等觀點在會議上重新提出。閉幕式上,中科院院長郭沫若發(fā)表了書面講話《科學的春天》。這一時期后來即被稱為“科學的春天”時代。
整個國家對科學的熱忱,使得對寧鉑的各種贊美也達到了最高峰。
1978年春天的一個早上,后來成為微軟亞洲研究院首席科學家的張亞勤在《光明日報》上讀到一篇報告文學。看完之后他激動了整整一天,然后又整晚沒有睡覺。這是他第一次知道“神童”寧鉑的事跡。幾天之后,張亞勤跳了級。6個月后,他也考入了中科大少年班。
這一年最吸引讀者的新聞是,13歲的寧鉑與方毅副總理下了兩盤圍棋并獲全勝。報刊上發(fā)表了寧鉑在中科大校園葡萄架下讀書的照片,這個葡萄架很快就成了新生和外來客必須參觀的地方。在紀錄片里,寧鉑率少年班同學仰望夜空、為同伴們指點星象的鏡頭留在了很多人的記憶中。
人們對寧鉑的興趣之濃厚,已使報紙的傳播能力不能匹配,他的故事甚至成為了手抄本的題材。
在這一年,就讀于安徽省廬江中學的干政看到了這些手抄本中的一份。在考入少年班之后,干政告訴老師,他是受寧鉑的影響才來到這里的。他記得那份手抄本被太多的人傳閱,紙張又破又舊,邊緣卷了起來。
同樣,謝彥波也被“選中”了!靶麄鲗庛K是因為他最有名,”一位當年的少年班校友說,“宣傳謝彥波則是因為他年齡最小。”
很快,謝彥波天真的微笑、算術(shù)板書的背影,也出現(xiàn)在了媒體刊登的照片上。其后幾年中,中國科技大學的招生廣告上都有他的身影。盡管他還系著紅領(lǐng)巾,又是一個畏懼與人交往的孩子,還是被安排經(jīng)常參與各種各樣的“活動”。
相比之下,干政當時受到的宣傳并不多,不過這只是與寧鉑和謝彥波相比而已。在當時一本名為《神童的故事》的暢銷書中,就寫有“干政切瓜”的故事:當時少年班的招生老師提問干政,對一只西瓜橫豎各切多少刀,那么會留下多少塊西瓜
——數(shù)字不斷上升,12歲的干政卻始終對答如流,直到招生老師驚其為天才。
許久之后接受媒體采訪時,寧鉑曾經(jīng)說,自己是時代需要的產(chǎn)物。如今,謝彥波也持相似的觀點。
他們都曾表示,如果青春可以重來,他們決不會再讀少年班。
個中原因,正是多年以來甚少公開過的事實:在那寧鉑與謝彥波的時代,兩個主人公自己卻忍受著苦悶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