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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運生和他的“工友”又開始了一天的打工生活
載著時運生的三輪車即將駛向田地
調查提示：近年來，黑龍江省綏化市明水縣企業(yè)紛紛倒閉，下崗工人急劇增多；而該省實行農業(yè)稅費改革及成為免征農業(yè)稅試點省后，農民開始大量承包土地。于是，下崗工開始走向農村——
2004年7月15日晚上，記者在時運生家外等了近兩個小時，晚上8點多，見到了剛從“地里”回家的時運生。
56歲的時運生原是黑龍江省綏化市明水縣糧庫的工人，但是現(xiàn)在，時運生幾乎每天都要到明水鎮(zhèn)周邊的農村找活兒干。在明水縣內，像時運生這樣到“農村找活兒干”的下崗工人有2000多。
從下崗到“務農”—— 一個“工轉農”的標本
時運生現(xiàn)在的家是三間人字型結構瓦房，院落很大，種著各種蔬菜。
進屋后的時運生迫不及待地脫掉上衣，露出了黝黑的肩膀�！案闪艘惶旎�，又熱又累�！爆F(xiàn)在的時運生已經沒有了當工人時的那種矜持，點燃了一枝煙，盤腿坐在了炕沿上。給記者倒茶水的是時運生的愛人，過去也在明水縣糧庫工作，現(xiàn)在在家伺候從村里租來的5畝田地。
時運生告訴記者，明水縣糧庫在1998年10月正式宣布停產，包括時運生夫婦在內的200多職工成了下崗工人。時運生離開了工作27年的糧庫。而在此之前的10年里，包括明水縣最大的龍頭企業(yè)———明水砂糖制造廠在內的30多家大中小企業(yè)已經相繼停產倒閉。
失業(yè)后的時運生幾近“崩潰”：由一個令人羨慕的糧庫正式職工突然變?yōu)橄聧徆と�，他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在家待了整整1年多，直到他的兒子結婚。
為了維持生活，當時50歲剛出頭的時運生決定去外面闖一闖，在從事幾個工作后，他把人生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縣城周邊的田地里，到農村去鏟地、拔大草。
如果說他當初的做法是出于生活所迫，那么，今天，時運生看到了真正的希望：過去自己去農村找活，現(xiàn)在是農村每天派車專門到城里接送他，價格也從過去每天12元漲到現(xiàn)在的30元，并供一頓午飯。
“由一個正式工人到現(xiàn)在的給農民打工，心理上能適應這個轉變嗎？”記者問時運生。
“開始也不適應，但沒辦法�。】匆娛烊司偷椭^，很怕人家認出來，特別是在地里干活時，總是擔心遇到城里的熟人。”提起當初，時運生說是“偷著干活”。
“你現(xiàn)在后悔到農村干活嗎？”
“也沒什么后悔的，自己沒什么手藝，年齡又大，哪個地方肯要我？”當了半輩子工人的時運生第一次碰鋤頭時，不知道怎么用，為了學會鏟地，時運生的雙手磨出了血泡，“那也是我學了很長時間才會的�！�
鏟地、拔草——兩千“工轉農”的生活
7月16日凌晨4時10分，天剛透亮，時運生扛著鋤頭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距他家1公里遠的明水縣第五百貨(8年前已關閉)門前，等待從農村接他到地里干活的三輪車。
4時30分，“五百”門前的人漸漸多起來，時運生習慣地和大家打著招呼。
“這兒是我們到農村干活的一個固定接送點�！睍r運生指著“五百”門前的人告訴記者，“我們每天都在這里等著農村來的三輪車接我們到地里干活�！�
據(jù)時運生介紹，在明水縣，像“五百”這樣的固定接送點還有五六個，高峰時，每個接送點有三四百人來這里等活兒。
4時50分，“五百”門前已聚集了近百人，記者在現(xiàn)場看到，這些人以中老年和婦女居多。
5時10分，“五百”門前停了3輛農用三輪車，時運生和20多人將鋤頭放到車廂上，紛紛上了車廂。
“接他們到通達鎮(zhèn)干活。”三輪司機告訴隨車的記者，“那里距“五百”大約15公里，活主要是拔豆子地里的草，工資當天結算，每人30元，午飯免費�！�
5時20分，時運生所坐的三輪車開始駛向通達鎮(zhèn)。與此同時，另2輛三輪車上也坐滿了工人，準備到其他田地干活。
5時40分，三輪車開始由平坦的鄉(xiāng)柏油路駛進坑坑洼洼的田間土路，又顛簸了10分鐘，三輪車停在了一片豆子地旁。
6時整，包括時運生在內的32名下崗工人每人戴上一副白手套，依次沿著一條地壟開始了他們一天的工作。
“從種地到鏟地再到現(xiàn)在的拔荒草，已經3個多月了�！睍r運生邊拔地里的草邊說，“天天這樣，工作時間從早6點到晚6點，中午有2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不累是假話，但總比在家待著強。況且工資還保證，也不用擔心白干活。”時運生站起來伸了兩下腰，摘下已經沾滿泥土變得發(fā)了黑的白色線手套后，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彎下腰接著拔地里的草。
“每個月八九百元的收入足夠我家生活兩個多月了。”時運生回頭沖記者笑笑。
據(jù)明水縣宣傳部魏敬相副部長介紹，根據(jù)最新統(tǒng)計，明水縣現(xiàn)在約有2000左右下崗工人在附近農村打工，而且還有上升趨勢。
企業(yè)倒閉——“工轉農”的被迫選擇
在明水縣，時運生只不過是眾多到農村找活干的下崗工人的一個標本。明水縣縣長汪國俊說，原來最多時全縣有30多家大小企業(yè)，1萬多工人，從1989年開始，一些中小企業(yè)相繼關閉，到1999年前后，明水縣內已經沒有一家真正效益好的本地企業(yè)了。
來自明水縣政府2004年3月份的統(tǒng)計數(shù)字，明水縣城市人口6.8萬，縣內共有5家外來企業(yè)(都是近兩年來明水縣投資的)，在崗工人1000余人，下崗職工9000人，人均月收入(指下崗職工)不足300元；農村人口約28萬，包括12個鄉(xiāng)鎮(zhèn)，99個自然村，人均耕地6畝左右。
“我們沒有工作，也沒有土地，不能坐家等著挨餓�！庇谑悄贻p力壯、文化水平相對高些的下崗職工(明水縣統(tǒng)計約有3000人)紛紛離開家門，到外地打工；而留在縣里的只有時運生這樣的下崗工人(明水縣統(tǒng)計約有6000人)：年齡偏大，體力相對弱，基本沒有什么手藝。
2001年，以時運生為代表的“大齡”下崗職工率先到附近農村打工。
李萬春也是其中一位。小學文化水平的李萬春19歲在明水縣豆制品廠工作，1997年下崗(當時49歲)后在家閑了4年多，2001年4月份也開始嘗試到農村打工。
記者問李萬春，“為什么選擇到農村去打工？”
“一個是年齡大，除了會做豆腐沒有其他手藝，另一個就是農村現(xiàn)在需要勞動力，而且工資穩(wěn)定，待遇優(yōu)厚。”李萬春開玩笑地說，“干兩天活就可以買一袋大米(56元一袋)了�！�
從時運生到李萬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們都一臉坦然。
通達鎮(zhèn)主管農業(yè)的杜副鎮(zhèn)長告訴記者，僅在2年前，還有很多下崗職工寧愿呆在家里也不愿到農村干活。
“變化開始于今年國家試點對我省農村土地實行全部免稅政策�！毙麄鞑课壕聪喔辈块L說，“現(xiàn)在不但白種地，國家還給農民糧補錢，農民種田的積極性自然提高了，吸引了城里很多下崗職工，大家都去農村干活，也就沒人笑話了�！�
免征農業(yè)稅——工、農雙贏的契機
2004年3月末，根據(jù)中央一號文件，國務院將黑龍江、吉林兩省作為全國實行免征農業(yè)稅試點省。4月7日，黑龍江省同時出臺了《糧食補貼方式改革實施方案》和《良種推廣補貼辦法》，18.52億元糧食直補資金和5億元左右良種補貼資金將分送到農民手中。
據(jù)悉，在2002年黑龍江省實行稅費改革前，農民人均耕地在4畝左右，1畝耕地除了種子、化肥等必要的開銷外，最多時要向各級政府交納100多元的各種稅費。
“農民種1畝田地，忙了大半年，到秋后卻發(fā)現(xiàn)地的支出遠遠超過收入，而且收入的多少在很大程度上還依賴于自然條件�！苯椈幸晃徽賳T感嘆，“種地不掙錢農民哪還有積極性種田，農村的大部分年輕勞動力都到市外甚至省外打工去了�！�
以前的綏化市明水縣就是一個例子。明水縣一直是一個以農業(yè)為主的小縣城，因為當?shù)剞r業(yè)稅過高(一畝地60~76.8元不等)，28萬農民中在家從事耕田的只有15萬人左右，農村人均耕地也由過去的6畝增加到10畝。
“一方面，愿意要地種田的農民越來越少，嚴重影響了全縣農業(yè)發(fā)展和政府經濟來源�！蓖魢】h長說，“另一方面，全縣的工業(yè)經濟也幾乎陷入癱瘓狀態(tài)，6.8萬城市人口中近1萬人是下崗工人�！�
“怎樣擺脫農業(yè)經濟與工業(yè)經濟兩方面的困境并有機地結合起來？”一直是擺在明水縣政府面前的一個沉重話題。
進入2002年稅費改革后，明水縣農民所承擔的稅費比起改革前減少了55.8％，“這在很大程度上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外出打工的部分農民又從外地回來繼續(xù)耕田�！蓖魢】h長說。
到2004年，作為全國免征任何農業(yè)稅的一個試點省，黑龍江省還頒發(fā)了相關法令，每畝農田政府還補助若干元給種田的農民，明水縣農民得到的糧補錢是每畝地13元。
“承包地便宜(每畝20元到70元不等)，種地不交稅，每畝還能補助13元�！泵魉h農村開始有大批農民承包耕地，少則幾十畝，多達成百上千畝。
“伺弄這些地，只能雇人，但農村家家都有地，只能到城里去雇下崗職工，下崗工人成了搶手貨，要想不誤莊稼季節(jié)，只能待遇好，工資高。”明水縣很多農村養(yǎng)地大戶這樣說。
來自明水縣的粗略統(tǒng)計：2003年全年，城里共有400余下崗職工到農村打工，每天工資最高是12元，不供午飯；2004年4月，有900余人到農村打工，每天工資20元，免費午飯；2004年7月，有1700余人農村打工，每天工資是25元，7月12日，全縣達到1900余人到農村打工，工資漲到每天30元，免費午飯，車免費接送。
耕種“淡季”咋辦——繁榮背后的新課題
明水縣政府初步統(tǒng)計，從今年4月初到7月中旬，縣內有2000余下崗工人被當?shù)剞r民雇傭到田地里干活，從農村流入城里累計資金至少超過40余萬元。
“這是‘互惠互利’！一方面，農民種地積極性大大提高有利于農業(yè)的發(fā)展和個人經濟收入的增加，另一方面，解決了部分下崗工人的再就業(yè)�！泵魉h的各級領導看好這種繁榮：農村經濟增長帶動了城市經濟，而城市經濟增加又加快了農村經濟增長。
“這只是暫時的，到農村伺弄莊稼有很強的季節(jié)性，下雨時不能工作，并且從春種到秋收最多也就是半年時間，除去莊稼生長期，到農村干活的時間也就是4個多月�！泵魉h一位人大代表對此卻深表擔憂，“其余的幾個月那些下崗工人去哪掙錢來維持生活？”
其實，這種擔憂一直存在。雖然明水縣在縣內招商引資5家外地企業(yè)解決了部分職工再就業(yè)，但由于年齡和文化水平等因素，真正再就業(yè)的工人僅占下崗工人的10%左右，而年齡在40歲以上的下崗職工卻占下崗總數(shù)的72%左右。
“支柱工業(yè)少，再就業(yè)率低，而農田又有季節(jié)性。”處于兩難境地的下崗職工有些開始自己到農村承包田地耕種。
“雖然承包費便宜，但很多下崗職工還是拿不起承包費，對于明水縣目前的現(xiàn)狀，各級政府應該有個長遠的規(guī)劃�！边@位人大代表呼吁當?shù)卣畱撨M一步采取相應措施改善這種現(xiàn)狀。本報記者
姚遠攝影報道
責任編輯：孫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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