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改頭換臉誘惑你 南都周刊記者·陳庸 “再把我放到那樣的燈光和音樂下面,我不敢保證我不會再吸。”在戒毒兩年之后,王毅對記者說,這些東西如今還是避之惟恐不及,有時候它們實在是太誘人。王毅現(xiàn)在的工作是一家小網(wǎng)站的編輯,這個工作的好處是可以每天呆在家里,他說已經(jīng)害怕去接觸外面那個誘惑的世界。 兩年前,王毅的每一天都從夜晚開始。他曾是北京某CLUB里的服務(wù)生,每 他們不把那玩意兒叫做“毒品”,而是代之以“Happy水”、“兵馬俑”、“仙人掌”之類新奇艷麗的名字。 王毅在北京的很多娛樂場合都見過毒販。很多次在包廂里,他們掏出各式各樣的小藥丸和瓶子擺在顧客面前。看到那么多客人對之欲死欲仙,王毅也漸漸對那些小藥丸充滿了好奇,直到某一天他自己親自嘗試了一下,然后他成了癮君子。 有一陣子毒販充斥在各種娛樂場所里,但在2004年之后,尤其是北京奧運會召開前后,警方的強力打擊使毒販們面臨著空前的壓力。王毅的一些朋友不得不轉(zhuǎn)到郊外的度假村。禁毒成果明顯的一個例證是,北京毒品地下市場上產(chǎn)品的價格比外地高出10%到20%左右。 然而只要有需求,供應(yīng)就不會停止;風險越大,利潤也就越高。 不論是在南方還是北方,毒品正以改頭換面的方式悄悄潛入,不僅潛入地理意義上的城市,更在改變?nèi)藗兊纳詈徒浑H方式。 “一種‘毒品亞文化’正在形成”,北京市禁毒志愿者總隊隊長石建春說。一些新型毒品隱藏了它猙獰面貌,在新的營銷概念包裝背后,以溫和的“娛樂休閑”品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并開始在城市白領(lǐng)階層中逐漸蔓延。 進城!進城! “就算是現(xiàn)在,我只要打兩個電話,預(yù)付一筆錢,就能有毒品落進口袋里。”王毅說。 和所有有利可圖的商品一樣,毒品的販售網(wǎng)絡(luò)在產(chǎn)地與城市之間鋪開。在進入消費終端之前,毒品要經(jīng)過長途跋涉。 “毒品經(jīng)常是以原料、半成品的形式,從西南的云南、貴州等地,通過火車、客車、貨車抵達河北,然后在當?shù)剞r(nóng)村合成,也有一部分毒品走的是新疆的路線?!币晃槐本┚煜蛴浾呓榻B,為了讓毒品安全抵達目的地,毒販會使用各種手法,有的假扮成打工人員將毒品縫進被子四邊,有的將毒品藏在牙膏里,還有一些女毒販在胸罩、內(nèi)褲等隱私處藏毒。最隱蔽的是人體藏毒,毒販用避孕套將7-8克海洛因包裹成小團吞服腹中,到達目的地后再排泄出來。 通常,販毒多是團伙作案,一次少則二三人,多的可達十幾人,貨源組織、販運、中轉(zhuǎn)、交接都有專人負責。 到達河北農(nóng)村通常是這些毒品的最后一個中轉(zhuǎn)站,如果順利的話,接下來很多毒品會進入京、津的銷售終端。通常情況下,毒販一般先把貨物運到北京周邊的河北農(nóng)村,然后再以郵寄、人體攜帶之類的方式帶進城內(nèi),也有少量通過乘坐客車、公交等交通工具零星進城的,監(jiān)控難度很大。 不僅如此,近年來在北京周邊的郊區(qū)甚至能發(fā)現(xiàn)罌粟種植的痕跡,為此今年北京市禁毒辦和禁毒志愿者總隊還派出了一架直升機做了一次“空中勘察”。不過,石建春也說:“排查很大程度上還要依賴于舉報線索?!?/p> 相對于“嚴防死守”的內(nèi)陸北京,沿海城市的禁毒難度更大,毒品供應(yīng)也更加充足。王毅對記者說,有一陣子他到外地找朋友,朋友帶他到娛樂場所玩都會拿他打趣:“好好玩玩,知道你們北京物價很貴!” 盡管在娛樂場所混跡多年,但王毅能見到的也只是一些小商小販,其中有不少新疆人和河南人。他們是整個販毒產(chǎn)業(yè)的末端,有很多人自己也吸毒,通過販毒來供自己的毒資。 王毅第一次吸毒,不全是偶然,由于在娛樂場所工作,作息紊亂,他經(jīng)常胃痛難忍。朋友拿了個一小包東西,說這個藥止痛很好的。王毅知道那是什么,但最終忍不住嘗試,吃了兩顆,果然疼痛感好轉(zhuǎn)了。后來因為胃痛又吃了兩次。 “很少有人認為搖頭丸、大麻之類的東西是毒品?!迸笥褌兛偸菚f,“玩玩而已,這東西不是毒,不會上癮”。記者還聽到這樣一個例子:在某歌廳里,幾個20多歲的青年拿海洛因跟幾個十幾歲的孩子說“咱們換一下玩玩”,但那幾個小孩子就說不能換“你那個是毒品,我這個是娛樂品!” “總有一款誘惑你” 毒品產(chǎn)業(yè)正在成為一個成熟的“快消”行業(yè)。 在產(chǎn)業(yè)內(nèi)部有專門的市場策劃人員,他們像推出一款新的飲料一樣推出新毒品,他們對人群具體細分,給毒品調(diào)制不同的口味,定義不同的時尚特質(zhì),抓取城市人群最渴取的賣點和噱頭。 “一些新型毒品強調(diào)它的成癮性小一些,不被認為是毒品,但其實危害同樣大?!笔ù航榻B說。由于工作上的便利,禁毒教育基地與強制戒毒所有比較親切的往來,他們時常去拜訪戒毒人員,和他們聊天,從他們口中總能聽說一些聞所未聞的新名詞。 王毅告訴記者,毒販會告訴他們,哪些能帶來興奮感,哪些可以帶來興奮和抑郁交加的感受,哪些可以帶來更強烈的性快感……每個產(chǎn)品對應(yīng)著不同的需求,套用一句曾經(jīng)流行的廣告詞:總有一款適合你! 這種被貼上“黑色前衛(wèi)”標簽的新型毒品,被種種誘人描述包裹:不會上癮,無損健康,讓人精神振作、充滿自信,甚至還標榜具有神奇的減肥效果。 在各種新潮前衛(wèi)的包裝營銷之下,新的毒品消費文化正在慢慢形成。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邱澤奇,2000年受國家禁毒委和公安部禁毒局委托,開始了一項長達4年之久的“創(chuàng)建無毒社區(qū)比較研究”,此后一直關(guān)注禁毒領(lǐng)域的各類新進展。 他說,目前禁毒趨勢中最主要的變化是群體的變化。以往大家熟知的阿片毒品,比如海洛因、鴉片等,在整個人群中的比例逐漸下降;而苯并安類和比安銅類這些新型毒品,在當下不能看到危害,不夠引起警覺,人們覺得是無害的?!靶滦投酒纺茉黾泳蹠?yīng)、交往效應(yīng),漸漸成了大家追捧的對象,變成了一個時尚;而且吸食新型毒品的人群,年齡也朝更加年輕化的方向發(fā)展?!?/p> 邱澤奇認為,新型毒品的危害更大,因為人總是一個情景性的動物,人在一定的情景下,對自己的行為是難以自制的。“和早期勸解人不要吸海洛因時、鴉片不一樣,在吸食鴉片海洛因,它沒有一個情景,沒有一個外在的情景狀態(tài)來誘惑你,一旦把你帶到迪廳、酒吧,你自己本來就是去找HIGH的,人家說吃一個就會很HIGH,你就會想嘗試,誘惑性更強?!?/p> 邱澤奇的調(diào)查和其他研究小組的調(diào)查表明:從初次吸毒的情況來看,92%的人第一次吸毒時并不是一個人,而是與兩個以上的人在一起,并且是被邀請;80%以上的人初次吸毒時是完全被“請客”的;約80%的人第一次嘗試毒品的主要原因是好奇,其次是“與朋友起哄”。 一群人玩,又是別人請客,“不會上癮、無損健康、讓人精神、充滿自信”等新潮標簽又恰當?shù)匮谏w了它的真實危害,再加上自己好奇,年輕人確實沒有多少人能抵擋住這些誘惑。 于是在不了解毒品危害的狀況下,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之下,年輕人就會“勇敢”地邁出了危險的第一步,而這一步之后如果沒有得到控制,那么他們就會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在2—15天之內(nèi)第二次嘗試,并在兩個月左右成為“癮君子”。 然后,你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專業(yè)人士”。 禁毒亟須換思路 邱澤奇認為一些地方GDP至上的思路對禁毒也是一個阻礙。“我有個地方官的朋友,做到首長了,覺得有點娛樂場所能提高我們的經(jīng)濟,然后大家消費一下能增加GDP,我把毒品打完娛樂場所沒有了,經(jīng)濟沒有了。背后有一個很大的驅(qū)動力就是‘當屆政府只管本屆政府事’?!?/p> 新型毒品在“改頭換面”之后,用時尚的概念攻占拓展了一塊新的市場,這個市場上的消費者主要是青少年和城市白領(lǐng)。而反觀政府對禁毒工作的認識,卻相對滯后。中國對吸毒問題的管理基本由政府操辦,這套制度取得了很大成效,但確實也要進行一些相應(yīng)調(diào)整。 “多少年來,我們始終在強調(diào)禁毒人民戰(zhàn)爭,我覺得提法上不要講得這么極端化,這個決心我們支持理解,但我認為禁毒工作實際上是一個日常工作,要平心靜氣來做,不是打一個戰(zhàn)爭能解決的?!鼻駶善嬲f。 石建春更愿意從“文化”層面上理解禁毒工作。 “以前的禁毒更多是宣傳教育,是讓你知道,現(xiàn)在我們是力圖去‘接近’這些易受感染的高危人群,而不是‘教育’,我們希望平等地交流和影響?!笔ù赫f,今年禁毒基地編排了一部音樂歌舞劇《癮型人》,準備在6·26國際禁毒日時面向社會公演。 此外,盡量發(fā)起更多的人志愿參與禁毒活動,也是一條減小國家禁毒體制壓力的途徑。 北京市禁毒志愿者總隊下屬有一個直屬大隊,里面的成員散布在各大公共服務(wù)領(lǐng)域,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娛樂場所、出租車、郵局等地方工作。為此,北京禁毒志愿者總隊還聯(lián)合電信北京公司、中國太平洋人壽保險北京分公司共同開發(fā)了一款手機,將免費向全市禁毒志愿者、社區(qū)戒毒幫教工作者、大學生村官等范圍內(nèi)發(fā)放3萬部。 “人人都是我們的志愿者,今后舉報仍將是我們很大的工作范疇。”石建春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