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桂和:割蘆葦割出滿手血繭。楊艷攝
洞庭湖畔,夕陽西下,一片白茫茫的蘆葦蕩被涂上了耀眼的亮邊,迎風招展,婀娜多姿,成為
洞庭湖一道別樣的風景。
然而,這片看似安靜的蘆葦蕩,卻成了100多名前去割蘆葦?shù)耐ǖ蓝弊遄灾慰h村民的夢魘。
12月8日,在懷化通道侗族自治縣溪口鎮(zhèn)北堆村,6名逃離“夢魘”之地的村民向記者訴說他們割蘆葦?shù)难獪I經(jīng)歷。
一天可賺80元?
百余村民赴洞庭
今年10月8日,懷化通道侗族自治縣溪口鎮(zhèn)北堆村熱鬧了起來。來自益陽沅江的張少波告訴村民,在岳陽洞庭湖一島上割蘆葦很賺錢,活很輕松,一天可賺80元。張承諾,包食宿,工資當天結算,來去自由。
聽說一天能賺80元,這對處在貧困中的北堆村村民來說,無疑是件天大的好事。消息一傳開,村民熱血沸騰,都準備著去洞庭湖。
“當時66歲的石香其(女)也早早地把東西收拾好,想和我們早點出發(fā)。”村民江桂和說。10月8日晚,江桂和就帶著妻子,背著自家的被鋪,懷揣著僅有的360元,和村里20多人來到了岳陽洞庭湖畔。
江桂和告訴記者,去洞庭湖后發(fā)現(xiàn)通道總共去了100多人,主要來自該縣的溪口鎮(zhèn)、菁蕪洲鎮(zhèn)。他們年齡都在50歲上下,年齡最大的是石香其。
蘆葦灘當床
湖水漂棺材
然而,第一天,他們就大失所望。
“去了那我們才知道那是個孤島,除了蘆葦什么都沒有。沒有吃飯的地方,沒有睡覺的地方,沒有電,連喝的水都沒有!苯鸷突叵肫鹉20多天的日子眼圈都紅了,他告訴記者,那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沒有吊井,渴了我們只能就著洞庭湖里的水喝,那水很臟,晚上打桶水,第二天一看,桶里的泥巴沙子有一尺來深,有次割蘆葦竟發(fā)現(xiàn)湖里漂著幾副棺材!”陶技池患有嚴重的腎結石,他告訴記者,喝著那水他常常害怕自己等不到結算工資的一天。
蘆葦灘上豎著一塊衛(wèi)生局署“血吸蟲疫區(qū)”的警告牌。據(jù)江桂和介紹,村民唐孝忠干了10多天后,突然出現(xiàn)全身發(fā)腫、長水痘等病狀,當時就被張少波送出島,不知去向。在島上,得了病完全得不到治療。一村民不小心砍傷了腳,一直拖著無人管,至今還困在島上。有人患上感冒,張少波等人丟下一句話“還吃什么藥,多干活出點汗就好了。”
累了,村民們只能在蘆葦灘上壘些蘆葦,然后用粗蘆葦和塑料架個棚子,在哪割就在哪搭棚。“遇到下雨根本沒法呆,到處都是水,被子全是濕的。一次,風把棚子都刮翻了。”江桂和說著說著眼圈紅了,他后悔自己不該帶妻子來。
冬瓜白菜當中午飯
“江桂和”們欲哭無淚
白茫茫的蘆葦灘,一眼望不到頭,100多名“江桂和”們欲哭無淚。
活很輕松,一天可賺80元——張少波這個承諾完全是騙局。一丈多高、比大拇指還粗的蘆葦,砍一棵需費上幾刀,割了需自己捆。
可為了能多割點蘆葦,早點賺到錢,“江桂和們”仍是起早貪黑。一天的工作是:天一亮就起來,花上幾分鐘磨快鐮刀,顧不上吃早餐就往蘆葦場里趕。10點多,吃完僅有一點點冬瓜與白菜作菜的中飯,又去割蘆葦,這一割就到了下午3點。
天很黑了,才是一天散工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回到蘆葦棚休息。劉時海父子說,他們倆還不敢休息,借著月光使勁地割了起來。“當時滿腦子都想著一天多割點,早點賺到錢!痹诒倍汛澹浾咭姷搅藵M手是繭的劉時海,他告訴記者,干了幾十年的苦力活,從來沒那么苦過。
結算承諾不認賬
孤島誰人救我還?
當初張少波給村民“三尺一把,一把算7毛6,一天可賺80元,工資是當天結算,隨時可以要求不干”的承諾也成了天方夜譚。
100多村民天天起早貪黑地割,換來的答復卻是“等蘆葦全部割完再結算”。
“那蘆葦把子是自己割自己捆,有時一把捆3尺多,有的可能2尺多,可他們在清數(shù)的時候只按小號的選,完全是坑我們!眲r海氣憤地說,他告訴記者,他父子倆拼死拼活地干了30多天,錢沒賺不說,把帶去的400多元用得一干二凈,想走卻被張少波等人攔住,并被警告不把蘆葦全割完別想走人。
江桂和告訴記者,他見到張少波說必須把島里的蘆葦割完才準走時,曾想過逃走,可是孤島上什么都沒有,來往的漁船聽張少波的使喚,根本就不會載他們走。他們干活時有人監(jiān)督,抽空聊會天都有人兇巴巴地沖著他們喊“不準說話,趕緊干活。”
6民工湊錢逃虎口
上百人仍困孤島上
劉時海在島上干活時認識了一個漁夫,11月15日,江桂和、劉時海商量靠這名漁夫逃離虎口。
割蘆葦?shù)睦相l(xiāng)們提出把其中9人僅有的300元伙食費給了要逃的6人,而余下的人則要等到發(fā)工資那天。
“出逃的那天下了大雨,我們湊齊198元請來那漁夫,為了躲開張少波等人,漁夫帶著我們圍著洞庭湖轉了好幾次,石香其曾和我們逃了一段,可她年齡太大吃不消,沒能和我們一起逃出來。”
11月16日,江桂和等6人在漁夫的幫助下,終于逃出虎口。
采訪時,村民們一再請求筆者想辦法把困在里面的上百名鄉(xiāng)親救出來,筆者見到,他們手上的血繭還沒好,像燒傷一樣,觸目驚心。
后記:
提起蘆葦,我們總是想起孫犁的《白洋淀》,在那里,蘆葦曾掩護冀中人民抗日。而今,在洞庭湖那白茫茫的葦叢里,竟上演著“包身工”的悲劇。驀然間,蘆葦被賦予了無盡的悲涼。
筆者在采訪中得知,冒險逃出來的6個人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去報案,他們只當自己背時,打工沒賺到錢。江桂和則告訴記者他已經(jīng)身無分文,根本沒路費去找公安。 實習生
楊艷
責任編輯:林彥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