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到中秋,母親一定會忙碌著給全家人打月餅。中秋節(jié)很快就要到了,思念就隨時隨地地涌上心頭,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是格外地想家。
有時候覺得自己越來越不爭氣,隨著年紀增長,對家的眷戀與日俱增。以前在北京上學的時候生活比較清貧,所以常常在忙碌中忘記了中秋的到來。中秋的時候學校會給每個學生發(fā)
放一塊免
費月餅,大家都異常珍惜,捧在手里舍不得吃。那些月餅做得并不可口,但大家吃得很香甜,其實不是吃月餅,而是在咀嚼思念。后來工作了,慢慢地對中秋節(jié)非常重視,在中秋鄰近的時候常常日日念叨,生怕一個不小心忘記了。這段日子常常打電話回家,聽著母親的話語,話筒里仿佛聞見月餅的香味。眼前很快有了母親的身影,系著圍裙,正在灶前忙碌。熱氣從大蒸籠里裊裊升騰,飄過千山萬水,讓遠游的我陶醉。
這個都市里到處是出門的游子。中秋時節(jié)到處可以感覺到濃濃的思情。月餅是不缺的,而且都是很高檔很精致的機制月餅,有著可口的味道和豐富的營養(yǎng),但我并不愛吃,常常是一小塊月餅下肚,就算過了中秋,而在少年時候,我常常能吃下一整個母親親手做的大月餅,足足有兩三斤。
家鄉(xiāng)是內陸地區(qū),經濟不發(fā)達,生活很簡樸。但是清貧的生活被人們調制得有滋有味。端午節(jié)沒有粽子,但是家家都會搟面條,做成長長的涼面,澆上鮮紅的辣椒油,蒜汁和用剛出土的韭芽做成的調味品,黃橙橙的面條,白瑩瑩的蒜,翠綠的韭菜,鮮紅的辣椒,那一萬面就是極品美味,吃一碗,連未來一年的日子也有了滋味;中秋節(jié)就講究了很多,家家要蒸月餅,還要準備很多瓜果,享受豐收的喜悅。
母親做月餅的時候,孩子們總是為在案板周圍急切地等待?粗赣H把面搟成薄薄的面皮,撒上香豆、紅曲和姜黃,加入白糖,緊緊卷成面卷兒,扭一扭,再團成一團,外面包上白面搟成的皮兒,上屜開始蒸。那些添加的香料都是植物曬干后研成的細末,有濃郁的芳香,西北人最喜歡用它做花卷等食物,生活雖然單調,但是農家人的饃饃從來都是色彩紛呈,芳香撲鼻。
月餅上鍋之后,廚房里就熱鬧了。灶里的火苗快活地舔著鍋底,大蒸籠里乳白的蒸汽蓬勃欲出,從縫隙里竄出來的想起有或者大人和孩子,人們都圍在灶前,歡天喜地地說笑。男人們悠閑地吐著煙圈,早已經忘記了一個春夏里汗流浹背的日子,現(xiàn)在,他們等待的就是吃一口熱乎乎甜蜜蜜的月餅,享受短暫的清閑。孩子們等待的也許并不是月餅本身,所以當月餅做成之后,巨大的案板上擺滿了巨大的月餅,就像一朵朵盛開的花,鮮艷奪目,香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但孩子們早已經開始忙著準備“盜竊工具”了。
家鄉(xiāng)有一個傳統(tǒng),我沒有考證過這個傳統(tǒng)的源頭有著怎樣的傳說,但是這個習俗卻是祖輩傳下來的。中秋月圓之夜,各家都要在院子里墻頭下擺張八仙桌,桌上供奉月餅和瓜果,請?zhí)焐裣陆缙穱L美味佳肴。天神的胃口并不大,往往是父親在每個果子和月餅上掐小小一片,拋向空中,算是被天神享用了,接下來的整個晚上屬于孩子們。這一夜,村里夜不閉戶,但是盜賊橫行。月明風清,月光下孩子們穿墻走院,手里拿著長長的竹竿,竹竿的頭上是一根尖銳的鐵釘。來到一戶人家,孩子們總會探頭探腦地張望,確定沒被人發(fā)現(xiàn),就來到墻頭下,用竹竿扎八仙桌上供奉著的瓜果和月餅。主人家在屋子里聊天喝酒,或者隔窗張望院子里的情形,看著孩子們躡手躡腳頭月餅的樣子,屋子里的人們捂著嘴巴呵呵笑。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的孩子也一定如此這般在別人院子里偷東西。看孩子們偷到手了,屋子里的人會忽然大叫一聲:“抓賊!”院子里的人立刻如鳥獸散,歡聲笑語響成一片。我一直覺得這樣的偷竊方式很有意思,其實更多地來說是為了交換各家的水果和月餅品嘗。只不過多了一點玄機,生活也就多了一點情趣。
為了讓家人吃到可口的月餅,也讓別人的孩子嘗嘗,母親做的月餅總是很大很甜,所以我們家的月餅總是擺上一個偷走一個,擺上兩個偷走一雙。村里家家都能偷到我家的月餅,但是我們家的孩子都還小,所以收獲并不大。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到全家人的心情,月上中天的時候,家人一起在院子里坐開,把碩大的月餅切成薄薄的片兒,花花綠綠非常好看,吃著也香甜。奢侈的時候還要花六毛錢買一瓶香檳,個人都能分到一杯,說說笑笑吃開了。母親也會把大塊的手抓羊肉端上來,父親邀來自己的兄弟和親近的鄉(xiāng)鄰,大碗地喝著青稞酒,大塊地啖著肉,手上的煙卷兒閃著明亮的光,散發(fā)出清香的味兒。那時候我常常因為代替父親喝了兩杯酒,小臉變成酡紅,燙燙的,手里攥著月餅,依偎在母親懷里,聽她講述關于月亮的種種傳說,接受最初的陶冶,在那種歲月里我養(yǎng)成了喜歡看書喜歡聽股市喜歡講故事的習慣,讓我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有了最堅實的依托。母親在心情格外好的時候還會輕輕吟唱一些曲兒,我就在舒緩的旋律中悄悄進入夢想。
月也溶溶,樂也溶溶,情也溶溶。
日子快的讓人心碎,匆匆多年,F(xiàn)在,中秋有時間回家,也是行色匆匆。母親已經老了,耳邊多了花白的頭發(fā),再也沒力氣制作碩大的月餅了,即使我從幾千里外趕回家過中秋,母親也沒有那樣好的心情做月餅了,她的心思全部在孩子身上。一進門,她便拉著我的手說長道短,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有訴不完的情。還沒來得及細細訴說,我又該匆匆離家遠行,母親又忙著縫補我衣衫上開線的地方,仔細端詳我胖了抑或瘦了,還要在行囊里給我裝上很多食物,一遍一遍地叮囑我注意身體,有時間;貋砜纯,幾乎忘記了其他的事情。父母親也會買一些月餅,他們說現(xiàn)在的日子真好,想吃什么都能買到,但是我很更留戀家里的那種溫馨,遠行在外,我可以買到很多東西,但我買不到溫暖的親情,買不到依偎在母親懷里的那種幸福感覺。我很想跟母親說,我常常懷念他親手做的月餅,在外十年我整整想了十年,但是我不忍心讓她費力地給我做。就讓母親好好休息休息吧,辛勞了大半生,能夠看到她健康平安幸福,我心里會比吃了糖月餅更甜蜜。
中秋又臨近了,格外想家;蛟S,母親又依在門邊張望了,遠隔千山萬水,忙忙碌碌的我注定將再一次在思念中度過我的中秋,于是淚水很快戰(zhàn)勝了我的意志。在外漂泊多年,終于在這個秋天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冬去春來,很快就可以將父母親接到自己身邊了,想到此,心里稍稍慰藉,多了一分甜蜜。
中秋月明,骨肉情深。在這個時候,又想到萬千在外的游子和在家期盼孩兒歸來的母親,由衷地希望全天下勤勞的人們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