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南部的棗莊市山區(qū)，２００２年以來，已經發(fā)生了十幾起較大規(guī)模的盜墓案。
●２００３年審結的此類案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棗莊市山亭區(qū)小邾國墓群被盜掘案。盡管在警方的努力下，一些青銅器被追回，但究竟有多少文物從這里流失，仍然是個謎。
●如今，盜賣地下文物，已經形成一個全球化
市場。文物一出土，便意味著它有了一個潛在的買主。
●安徽警方抓獲在港澳文物市場赫赫有名的“杜爺”，并于２００４年３月一舉破獲了一個跨國文物盜賣犯罪集團。
□本刊記者 詹敏 通訊員 趙德寶 文／ 圖
�。玻埃埃衬辏�(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表的“全球防止非法販運文化財產”的報告中稱：在全球２１８個博物館中，中國文物就有１６３萬件。那么這數(shù)量龐大的文物是如何到達國外私人“收藏家”手中的呢？
盜墓，自古有之，今更猖狂，和盜墓緊密相連的就是中國地下文物的大量流失。
如今，我們重溫去年已宣判的棗莊東江盜墓案及偵破的過程，對于加強文物保護，以及打擊盜賣文物的犯罪行為將起到積極的借鑒意義。
財富誘惑：“挖土者”成為暴發(fā)戶
“靠挖土，那些人一輩子也不會脫貧。但他花上３天功夫，從地下十幾米深的地方把文物搬到地表來，他下輩子的生計就有著落了�！�
近日，記者來到棗莊北部的山亭區(qū)東江村。
這里的農民翻田耕地，挖溝修路，和其它地方的農民沒有不同之處，惟一不同的是，這里的人會不時拾到先民們的遺物，例如石刀、銅劍、古幣和玉器，但是，當?shù)厝藢Υ瞬]有特別注意。
直到２００２年，這個村靠挖土填河壩的人當中，突然就有人成為令人驚羨的暴發(fā)戶。
�。玻埃埃材辏对拢橙�，棗莊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接到一群眾舉報，揭出成為暴發(fā)戶的村民和該村３座被盜的古墓有關。
這時，市文物辦和市博物館才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兩座古墓已被盜空，另一座古墓的隨葬品可能還沒被盜完，于是決定對該墓進行搶救性發(fā)掘。
“有天晚上，這古墓沒被發(fā)現(xiàn)以前，村里的一個小伙子去村南邊的河里洗澡，回來路過一個土塘，結果就被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了一頓。”
面對突然出現(xiàn)在東江村的古墓，村里一位老人事后回憶�！巴砩贤谕恋娜嘶饸馓貏e大。后來，天一黑，村里沒人再敢往那里湊�！�
古墓群坐落在東江村東南約３００米處一片高地中部的土塘里，在古墓的四周，大多是一些土石夾雜的丘陵田地。
與古墓中文物的顯赫價值相對的是，在山東這個文物大省，古墓密集的棗莊市，卻有著更為現(xiàn)實的貧窮困擾著當?shù)卮迕瘛?
“靠挖土，那些人一輩子也不會脫貧。但他花上３天功夫，從地下十幾米深的地方把文物搬到地表來，他下輩子的生計就有著落了�！迸c記者一同驅車前往的山亭區(qū)一位司法干部說。
寧可殺頭：不見“寶貝”不撒手
“在墓的周圍較大范圍內有數(shù)十個盜墓分子打的探孔。這個數(shù)字根本沒法計算，到底有多少墓多少文物被盜，誰也說不清”。
“那天的人好像都不怕熱，大約有一兩千人圍在土塘四周，旁邊站滿了公安武警，連賣冰糕的都來了�！币晃辉H眼目睹國家文物局當時挖掘的老者說自己活了７０歲，從未聽說過此地出過文物。
當?shù)鼐礁嬖V記者，“在市文物辦對古墓的發(fā)掘過程中，有些人天天混在人群中來發(fā)掘現(xiàn)場查看地形，密切注意著發(fā)掘動向。”
家住東江村的鄒志，平時在外做生意。當他聽說村里發(fā)現(xiàn)了文物，便迫不及待回到東江村，整天徘徊在發(fā)掘現(xiàn)場。與此同時，滕州的孔寶林、李斌等人在得知消息后，也紛紛趕到這里伺機盜墓。
據(jù)當?shù)鼐浇榻B，鄒志在東江村找了幾個人，決定一起盜挖古墓，共同發(fā)財。但是他們對這一行一點也不懂，得找個有經驗的才行。于是，在他人的幫助下，鄒志和滕州的孔、李等人勾結到一起。
兩天后，天快黑的時候，這兩伙人攜帶探測鏟、鐵撬棍、鐵絲等作案工具，在已發(fā)掘的墓坑周圍開始尋找，這樣找了整整一夜，一無所獲，凌晨４點匆匆離開墓地。第二天晚上他們再次來到墓地，依然沒有進展。
當?shù)匾晃痪饺耸啃稳葸@伙盜墓者，“洞不能白挖，寧可殺頭，也得找到寶貝”。
一位了解內情的文物管理人員說，曾有人向市文物辦反映，在文物部門已經清理過的墓葬北邊又有一座古墓被盜，“我們派人前往現(xiàn)場察看，發(fā)現(xiàn)在原墓葬的北壁上有３個明顯的盜洞，其中有兩個盜洞已接近墓室。在墓的周圍較大范圍內有數(shù)十個盜墓分子打的探孔。這個數(shù)字根本沒法計算，到底有多少墓多少文物被盜，誰也說不清”。
記者事后在東江村南部大面積的農田里看到了那座土塘，盡管經過村民們有意填埋，現(xiàn)場仍有幾個深淺不一，差不多可供一到兩個人進入的洞口在那里，聽村民介紹說，這些是盜墓的人在晚上活動時留下來的“盜洞”。
一本《考古》書：盜墓者“彈無虛發(fā)”
事發(fā)后，他向警方透露，有關考古的知識來源于舊貨市場上一本叫《考古》的書，為了了解不同的墓地土質的顏色以及古代青銅器和瓷器的知識，他仔細研讀了這本書。
在中國，“幾乎擁有盜墓者在全球古墓中所需要的東西”。有文物專家這樣宣稱，山東作為一個文物大省，面臨著更多盜墓者的覬覦。
當?shù)匚墓懿块T一位常跟盜墓賊打交道的人對記者說，現(xiàn)在的盜墓者手段高明，他們用
“從臨沂市場上買來的金屬探測器”，一晚上功夫就能挖開幾個洞，基本上能做到“彈無虛發(fā)”。
尋找一個適合下手的古墓往往僅需幾天時間。當?shù)鼐礁嬖V記者，采用傳統(tǒng)探墓辦法，盜墓者要不停地打下探眼，如發(fā)現(xiàn)探桿帶上地面的夯實泥土層是道上所說的“五花土”（有木炭、卵石和流沙成分的泥土），就可證實地下是古墓�！捌骄聛恚尻栫P打到５０個探眼以上，就能夠測出一個古墓的大概大小和中心位置�！�
“我是懂技術的人，他們找我就是為了少費力氣�！睘榱四苷业秸嬲奈奈铮讓毺锾氐貜臐鷮帋砹艘话褜Ｊ峦诰蚬拍沟摹奥尻栫P”。事發(fā)后，他向警方透露，有關考古的知識來源于舊貨市場上一本叫《考古》的書，為了了解不同的墓地土質的顏色以及古代青銅器和瓷器的知識，他仔細研讀了這本書。
以鄒志為首的這兩伙盜墓者，在前兩次盜掘未果的情況下，這次在作案工具上作了更充分的準備，購買了１０公斤的炸藥和８０余米長的尼龍繩�！ �
與考古隊賽跑：一夜盜盡兩千年遺存
盜墓已形成一種地下職業(yè)，只要是被發(fā)現(xiàn)的墓室，大都已被盜過；沒有發(fā)現(xiàn)的，盜墓賊與考古隊都在賽跑，往往是被盜后才被人們發(fā)現(xiàn)，考古隊再進行搶救性發(fā)掘。
離東江古墓區(qū)不遠的東江村，村民們惟一能夠種植的作物是小麥，多數(shù)村民對這些曾經給地方歷史帶來過榮光的遺跡并沒有太多好感。在他們看來，古墓與文物不僅妨礙了他們生計，并且總是帶來接連不斷的麻煩。
和當?shù)匚奈锉Ｗo部門急切的心情一樣，一輛紅色的昌河車像幽靈一般在山東棗莊市山亭區(qū)的盤山公路上前進著。這里山區(qū)和平原交錯的地質結構，是大自然在魯南地區(qū)雕刻出令探險者都驚懼的迷魂陣。
路面顯然被習慣于夜間行走的超重型卡車碾壓過，昌河汽車不停地顛簸跳躍。但滕州的張堯和其他幾個人已經在這條路上顛簸了幾十分鐘了，他們這是第三次來到東江村，眼看就要接近古墓群，死也要見到東西。
車上還坐著孔寶田，這個具有多年盜墓經驗的人，自稱是個“專業(yè)人員”， “專門干技術活的”。
老練的盜墓者有野狼一樣出沒墳墓的本領和嗅覺�？讓毺锏钠囋跂|江村南的一條小道邊停下來，他們穿過只容一人通過的小路，往東南方向走上二百米，一個高約３米多，長寬２０余米的土塘出現(xiàn)在眼前。
在夜色的掩護下，土塘三面是高３米多的斷層，土質松軟，挖掘的聲音不易傳出，幾個人下了車，開始用帶來的工具試探墓穴的位置。
自國家文物局撤出后，他們這是第三次來到東江村盜墓，前兩次都以失敗告終。
一位當?shù)馗刹渴潞竺鎸τ浾咛寡�，盜墓已形成一種地下職業(yè)，只要是被發(fā)現(xiàn)的墓室，大都已被盜過；沒有發(fā)現(xiàn)的，盜墓賊與考古隊都在賽跑，往往是被盜后才被人們發(fā)現(xiàn)，考古隊再進行搶救性發(fā)掘。棗莊東江墓群就是這樣打開的。
除了陶罐，被拋棄的還有什么
盜墓，這種極不光彩的行為，有時卻可以導致古代秘器重見天日。
已經是深夜了，幾個人在挖墓的起初誰也摸不準墓穴在哪里，只能用鐵絲往地下插，用金屬探測器盲目試探，就在他們快要泄氣的時候，有人觸碰到了一個金屬硬物。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一尊青銅鼎出現(xiàn)在盜墓者的視野里，綠色的銅銹附著在色彩斑駁的鼎身上，有人擦去它上面的泥土，還能看出其表面精美的裝飾紋，一些銘文也鐫刻在鼎身上。
隨后，他們又發(fā)現(xiàn)了其他青銅器皿１１件，都被搬出了墓穴。
盜墓者因文化品位的低下和行為習慣之粗莽，往往導致許多有重要價值的文物直接在盜墓現(xiàn)場或轉賣途中遭到損毀。
在盜掘過程中，一些在密閉環(huán)境中封存了兩千多年的陶罐對突然破壞的墓室環(huán)境極不適應，人手一碰就碎裂成了無數(shù)塊，他們只好將這些同樣珍貴的陶罐拋棄在現(xiàn)場。
令盜墓者想不到的是，他們挖出的文物其中有４件銅弦紋鼎，屬于西周晚期，保存基本完整，被國家文物局認定為國家二級珍貴文物。另有１件蕉葉夔紋豬耳銜環(huán)罍，同屬于西周晚期，形體完整，豬耳少見，被認定為國家二級珍貴文物。
棗莊市文物管理部門一位工作人員事后說，這些被盜挖的國家二級文物為古籍中小邾國地理位置的確定，提供了實物依據(jù)。
�。玻罚埃澳陙砩盥裨谕撂林碌臇|江村古墓群被發(fā)現(xiàn)后，春秋小邾國國君顏友的家族墓地從此得見天日，國家文物部門通過對出土的青銅器上銘文的分析，為中國兩個姓氏“倪、顏”找到了始源地。這兩姓的后人從何而來又消散到了何處？一系列的未解之謎只有等待東江村更多的發(fā)現(xiàn)。
名噪港澳：“杜爺”的青銅帝國
有業(yè)內人士分析，杜敏是個“大人物”，他的出現(xiàn)，才能使東江村的被盜文物得到“安置”。杜敏后來的被捕，甚至直接導致了香港文物市場青銅器文物的價格短期上漲。
幾天后，這伙盜墓賊輾轉為挖出的文物找了一個出價２５萬的主顧——安徽省合肥市的文物販子杜敏。他通過事先編織的聯(lián)絡網，雖然坐鎮(zhèn)安徽，但還是很快就得知魯南有十多件青銅器新鮮“出爐”了。
由于港澳地區(qū)沒有加入保護人類文化遺產的國際公約，因此買賣文物在香港和澳門是合法的。被販賣的文物身份變成合法化了，這就給追繳文物帶來了很大阻礙。很多國內的文物販子和港澳的文物走私者互相勾結，杜敏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業(yè)內的習慣，杜敏通過河南周口的劉學軍，叫人連夜奔赴山東看貨。通過電話遙控指揮，他花２５萬買下了這批東江村的青銅器。
其實，早在２００２年３月，安徽省公安廳就已經接到舉報并開始注意杜敏。
杜敏的故鄉(xiāng)壽縣在戰(zhàn)國時期是楚國的國都，地下文物非常豐富。他自小耳濡目染，對文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１９９０年，杜敏開始倒賣文物，由于他在鑒別青銅器方面眼光犀利，很快就在內地和港澳地區(qū)文物圈內名聲大噪，人稱“杜爺”。
�。玻埃埃材辏冈�，安徽警方將正在酒店聊天的杜敏和澳門人阿英抓獲。裝載著青銅器的面包車也同時被攔截，警方現(xiàn)場繳獲１０件來自棗莊山亭區(qū)東江村的青銅器，并從杜敏的別墅中搜繳了１００多件不同種類的文物。
有業(yè)內人士分析，杜敏是個“大人物”，他的出現(xiàn)，才能使東江村的被盜文物得到“安置”。杜敏的被捕，甚至直接導致了香港文物市場青銅器文物的價格短期上漲。
在文物市場盜墓者大多急于出手，買家也拼命壓價，一個普通的青銅器皿不到３００元差不多就能成交了。相比文物市場上的一般買家，杜敏的出手顯得就“大方”多了。待親眼看到山東的這批青銅器后，他曾對劉學軍說“這批貨賺不了幾個錢”。
盡管這樣，許多從盜墓者手中收的文物實際價值要比收購價高出十倍甚至百倍以上，因為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出現(xiàn)讓人意想不到的利潤空間，杜敏還是冒險和澳門人阿英進行接觸。
“每年大概有１０萬件以上的非法出土文物先從全國各地匯集到河南洛陽、陜西西安和甘肅這幾個內陸文物集散地，再從這些地方通過鐵路運往廣州、深圳、福建等地，最后經過海路和航空貨運抵達香港和臺灣。”一位警方人士對記者說。
�。玻埃埃衬辏吩拢保慈�，東江盜墓案發(fā)１年后，盜墓者孔寶田、張軍等人分別被山亭區(qū)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１０年、６年，其他犯罪分子也得到了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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